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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巫王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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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体被炽热包围,皮肤仿佛被烈焰噬穿,骨头似乎冒出青烟,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、干枯。只有大脑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,让他不顾一切地用双刀在岩浆中劈砍。

就在程宗扬再无法承受的时候,刀锋突然一空,身体仿佛从烈火交织的地狱穿过,灼目的火红退去,眼前出现一片绚丽的光辉。

如同幻觉一样,翻腾的岩浆消失了,自己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厅宇中,头上拱形的穹顶镶嵌着无数明珠,光芒交相汇集,如同光华夺目的星河,灿烂得令人无法仰视。

程宗扬双手拄刀,大口大口喘着气,喉咙仿佛被烈火炙伤,传来丝丝痛意。

眼前绚烂的星光之下,矗立一个圆形祭台。一个男子立在祭台前,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柄长枪,宽大的黑色斗篷从他肩头垂下,几乎覆盖了整个台面。在他手边的木架上,放着一面银镜。

他头上没有鬼角,长发从肩头直披下来,与黑色的斗篷融为一体。他面容出入意料的年轻,皮肤像从来没有接触过阳光照射,苍白得毫无血色。他凝视着程宗扬,双眸深邃而黝黑,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。

“程宗扬……”

男子平淡地说道,目光审视着指间一枚小小的竹片。

程宗扬认出那是自己给的名片。他在脸上抹了一把,发现眉毛和发楷都被烧得蜷曲。身上的衣物虽然完整,但像被高温烧炙过一样,变得又干又脆。他不明白,为什么被岩浆淹没,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。

“阁罗。”

男子冷漠的声音响起。

程宗扬这才看到祭台旁的阁罗。他无比谦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脚下,肩膀不住战栗。

“你真是个笨家伙。”

男子道:“你根本不知道给我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。这样的愚蠢,简直是可耻。”

阁罗额头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水,连看也不敢看程宗扬一眼。

程宗扬吸了口气,用冒烟的喉咙叫道:“鬼巫王!”

男子无动于衷地翻看着竹片,然后抬起眼,“你额角的伤痕从哪里来的?”

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实质,被他目光一扫,太阳穴上的伤痕仿佛被吸引一样,霍霍眺动起来。

二晅就是天命主人的标记吗?”

鬼巫正像是任询问自己,“这样强烈的生命气息……难怪连炎煞的烈焰也无法把你击败啊。”

阁罗充满懊悔地说道:“神圣的主人,阁罗受到了欺骗,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--”

鬼巫王打断他,“是你自己欺骗了自己。我告诉过你们,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,可你和达古都被金灿灿的钱币蒙蔽了眼睛。”

阁罗惭愧地低下头。

“你犯了太多的错误,阁罗。我让你管理归附的奴隶,你是怎么做的?”

阁罗汗流浃背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如果不是小紫,你还被蒙在鼓里啊。”

鬼巫王气恼地抬起脚,踏在阁罗脑后,“笨蛋阁罗,听听红苗人的秘密吧。”

鬼巫王宽大的斗篷分开一线,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。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丝带蒙着,娇美的脸上充满羞愧的表情。

丹宸伏在地上,雪白的香肩一动一动,似乎正举着臀部,在斗篷内与鬼巫王父媾,“尊敬的主人,我的丈夫!愚蠢的娄蒙受到蛊惑,决定与花苗人一起来刺杀鬼巫王大人。我发誓,他们只是无知,一日一知道主人的伟大,娄蒙和苏荔都会成为主人最忠诚的奴仆……”

鬼巫王严厉地对阁罗说道:“你错过了红苗人反叛的秘密,还把没有接受仪式的花苗人放到峒里,让他们杀害了我们的族人……阁罗,你老得无法做事,还是那些温驯的奴隶让你放松了警觉?”

他踩住阁罗的脑袋,大声说:“我应该用你的皮做成战鼓,来警示我们的子民!”

阁罗道:“如果能弥补错误,阁罗愿意献出自己的皮和骨头!”

鬼巫王忽然露出宽慰的表情,“可你又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。一个天命之人……这件礼物太珍贵了,你将获得的奖赏远比惩罚更大。”

他为难地思索片刻,“我还要再想想,究竟是给你惩罚还是赏赐。去,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来。”

阁罗感激地把额头放在主人脚背上,然后立即离开大厅,整个过程都没有看程宗扬一眼。

身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,额角那处伤痕却越跳越快,就像一头鲸鱼,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。这里是鬼王峒的最深处,所有的死亡气息都汇集于此,腹中的气轮飞速旋转着不断嘭胀,真阳源源生出,仿佛不会穷竭,这真是之前从未想过的意外好处。

程宗扬盯着祭台上的男子。自己无法猜测让整个南荒都为之恐惧的鬼巫王会是什么样,却怎么也不会想到,他会如此年轻和苍白,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,只剩下空荡荡的皮囊。

“年轻的天命者,”鬼巫王道:“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使命?”

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,心里嘀咕道:他不会把自己当成黑魔海的信使吧?

“不要想欺骗我。”

鬼巫王冷冷道:“就在刚才,阁罗找到了你们遗留的四名伤者。剩下的十七人,都在我的宫殿里。如果阁罗还有一点智慧,很快就能把他们捕来。”

程宗扬清楚记得,自己一行除去乐明珠还有十八个人,看来神通广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错的时候。

丹田中不断鼓胀的气轮似乎突破极限,使程宗扬信心越来越足,他举起刀,“我不知道什么使命。如果有,就是干掉你这个魔鬼。”

鬼巫王冶漠地说道:“是吗?这就是你的天命?”

程宗扬道:“鬼巫王,你恶事做尽,一死了之,也太便宜了。”

鬼巫王佛然道:“我做了什么恶事?”

程宗扬厉声道:“你指使手下屠杀蛇彝人,把南荒部族变成奴隶,难道不是恶事?”

鬼巫王深深看着他,良久他喉中低沉的声音响起,“千万年来,每一个鬼王峒人都会被同样的噩梦惊醒。那些凶恶的蛇彝男人钻入地下觅食,把我的族人当成猎物吞食。光明来临之前,每一个鬼王峒人从出生开始,一生都在不停地逃避蛇彝人。”

“你知道蛇彝人与我们的仇恨有多深吗?千万年来,鬼王峒人就在这样的威胁下生存。直到他们吞食掉鬼王峒最后一个女人。”

鬼巫王沉默栘时,然后缓缓道:“如果不是龙神,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灭绝。天命者,当正义的火焰在你胸膛燃烧的时候,你应该先问问那些蛇彝人,他们做过什么。”

程宗扬瞠目结舌,蛇彝族相鬼王峒的恩怨超乎了他的想像。一个部族的女性全部灭绝,为此向敌人复仇,似乎是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。像鬼巫王这样骄傲的人,也许会歪曲事实,但绝不屑于说谎。

怔了一会儿,程宗扬大声道:“那么花苗和红苗呢?他们与你们相距千里,又有什么仇怨?”

鬼巫王凝视程宗扬片刻,然后道:“鬼王峒的祖先来自大地深处,我们用牙齿和利角开凿岩石,在冰冶的地下生存,吞食青苔,喝着地下的硫磺水。承受饥饿、病痛、灾难,还有蛇彝人的威胁,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南荒的阳光和绿地之间生活?”

鬼巫王抬手打断程宗扬的质疑,“你知道南荒每年要死多少人吗?南荒人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十五岁,不是因为气候,而是因为战争。胜利者成为主人,失败者沦为奴隶,这是南荒奉行的法则。南荒有几百个部族,他们彼此撕咬,就像鬣狗和野狗,只希望夺走对方的一切。”

鬼巫王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,声音变得亢奋,“现在我们鬼王峒已经征服了上百个部族,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争斗!如果我征服整个南荒,将消除各个部族每年几百次的战争,挽救无数人的生命!娄蒙太蠢了,居然想反抗我!他不知道,如果他活到三十五岁,一生要经历超过三十次战斗,他的生命可能在每一次战斗中终结!而每一次失败,都意味着他丧失一切。他的地位会被取代,权势会被剥夺,财产会被抢掠,甚至连妻子都将成为别人的奴隶!”

丹宸扬起脸,眼上的丝带已经被泪水打湿,她激动地位声说道:“仁慈而神圣的鬼巫王!您挽救了无数生命,请饶恕我们卑微和愚蠢!”

“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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